鏟快日記 - 記 四月

過去一整個月，直到此時此刻，經歷著今年的第二波鬱期。一開始我沒能搞懂，一直以為只是之前躁期的反撲與修正，為此很擔心地為自己準備了各種求生指南，深怕自己在黑洞裡時無法求救又找不到方向。然而，好在自己之前很努力的練習各種方式，這次只用了三天，就找到了核心事件。三天搞懂這次鬱期的原因，對我而言，是很大的進步。

連科學都佐證了，失戀的痛，是真正的疼痛，大腦會有強烈的疼痛反應。失去了一段很深刻的感情，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？即便用各種事情讓自己忙碌而不去陷入思緒，疼痛依舊投射到了身體的其他層面。

然而，就算找到了核心事件，還得逼自己去直視中心，去撥開那些包覆在外面，不是關鍵的支微末節們。然後在某些奇怪的時刻，比如說只是要去後門抽根菸放空，盯著水溝蓋時，腦中卻忽然又撥開了什麼，眼淚就直接落下。同事有時會問我，妳還好嗎？眼睛好腫喔！我總是尷尬的說，因為剛剛哭過。「如果有事要說喔！」我點點頭，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用語言去表達。

我的身體在上週來到臨界點，頭又暈、胃又痛、又想吐、又一直發冷，腸胃系統直接罷工了好幾天，身上長了一些小疹子。工作上搞砸了一堆事情，控制不了自己的時刻，又讓自己武裝了起來。晚上回到家，依舊沒有放鬆，鬱期的睡眠品質與狀態總是讓我瑟瑟發抖。

四月明明有好幾個好開心的時刻，比如請媽媽來餐廳吃飯，比如餐廳邀請了幾位喜歡的學者來分享的餐會，比如在文博會聽的那些演講、看的展覽，比如和朋友一起聽的音樂會，比如好幾次和主廚的對話，比如那幾首歌、那幾部電影。那些開心的時刻都伴隨著，某一刻意識到自己最想分享這一切經歷的對象，已經不在身邊了，而又不知道可以跟誰分享這些故事時，再次難過崩潰大哭。當然，其實我知道我可以跟誰分享，只是當下第一直覺總是想起他，意識到這件事情後，又覺得自己好沒用、好不爭氣，再次氣哭。

四月的每一天都很煎熬，只有「不好」跟「很不好」的差異。

今天我逼著自己趕上末班捷運回家，一路上還在糾結今天工作事情，Instagram 限時動態還發了篇負能量。卻這麼剛好，在家附近的便利商店門口，遇到了前男友的同鄉朋友。他依舊熱情的跟我打招呼，彷彿一切如舊。他說，我怎麼看起來這麼疲倦？我說，剛下班啊！雖然我心裡很清楚，並不只是因為工作而已。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，過去兩個月，每當我走在路上遇到非裔人士時，我的心都會抽一下。

我最終還是輕輕地問了他一句，「你知道他人還在不在台灣嗎？」

他說，「你也知道，我跟他並不是同一個圈子的人。」

「你們沒有在一起了？」

我點點頭，三言兩語的講了一下最後發生的事情。

「我很遺憾最後變成這樣，他應該要好好的處理，不管他決定如何。」

「我也很遺憾，但我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，為了我自己。」

「不過你別擔心，他應該沒什麼事啦！而且，妳也會沒事的。」

「恩，我會沒事的，也兩個月了。」

「早點回家休息吧！妳看起來累壞了！我要先走了！」

「再見！」

他騎腳踏車離去，而我的腦袋一片空白。爬著樓梯回家，當腳每往上踏一階，心便往下沉一回。直到當我站在四樓家門口，忽然意識到：這是我第一次用英文去敘述這段感情的結束。英文在這段感情中，一直是我們最主要的語言。提分手後，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用英文對話了。而事實是，在剛剛的對話裡，我把他投射成了前男友，說了我最後想說的話，我說了再見。

我終於說了再見。

接著，睽違一年多，我再次坐在書桌前，順暢地敲著鍵盤、打下你正在閱讀的這些文字。此刻，我忽然找回了使用文字的能力，即便我的腦袋依舊跟灘爛泥一樣，眼淚也仍啪噠啪噠地滴不停。這個睽違的舒暢感，讓我格外的興奮。這是一個好兆頭。書寫一直是我與自己連結很重要的方式，也是我比較擅長與外界聯繫的工具。對我而言，書寫是極其私密，卻同時可以非常公開。當我在打字時，腦袋裡的所有小聲音都會安靜下來，這也是我療癒自己的方式。

所以，當我能夠把這些事情嘩啦啦的打出來時，我幾乎可以確定這波鬱期已經到了尾聲。我依舊慶幸自己提早準備了很多事情來預防墜落，也替自己這次直球迎戰低潮而感到驕傲。我更感動的，是此刻在我身邊的所有夥伴與朋友們都是好有溫度的人們，用著自己的方式陪伴、支持、提醒、鼓勵著我。

我以為我失去了愛，但我卻得到更多的愛。

「嘿！所以妳真的會沒事的！相信自己吧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