餘燼隨筆 - 粩、小米、土地公（下）
剛進餐廳工作時，不知道是自己的氣場跟環境不合，還是純粹自己太過冒失（我想後者成分比較大）那陣子，廚房設備很常故障，自己又一天到晚受小傷。在某一個下定決心的早晨，我跑到了餐廳附近的土地公廟拜拜。爾後的一陣子，每月初二、十六左右，我都會自發地前去參拜。參拜前，總得買些供品，糖果、餅乾、飲料或咖啡。總會問一下同事們的偏好，結果發現大家也都愛些童年好味道。「神應該也很需要酒精吧？」有時候我會這麼想，但其實就是太熱，自己想喝啤酒。
關於小米粩與土地公的故事，建立在上述的基礎之上。那天，我帶著疲憊不堪的靈魂以及快要放棄的自我，一如往常地踏進土地公廟。在給眾神上完香、打完招呼後，我來到土地公的面前，跪了下來，劈頭就問：「請問土地公能保佑我順利產出小米粩嗎？」
笑筊。
「一定是我太沒禮貌了！而且也沒有問過土地公在不在場！」在這種時刻，腦袋總是莫名靈光。好好地請安、確認土地公在場後，我再問了一次。
笑筊。
「請問土地公，是我問錯問題嗎？」
聖筊。
又花了一段時間，問了一大堆問題，結果不是笑筊就是沒筊。來到接近上班的時刻，最終我放下筊，雙手合十：「土地公，我想我還是先自己想辦法好了！若是有幸完成小米粩，再帶來給祢品嚐。」起身，我帶著當天祭拜的供品回到餐廳繼續奮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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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腦袋裡總有一百萬件事情，靜下來是需要練習的。 （pic source） |
信仰這件事情，說來總是有很多特別的故事。自己的成長背景與後來接觸的人事物，讓我接觸了好多好多不同的信仰與宗教，也不乏幾位特殊體質的朋友。但始終，我總不覺得自己隸屬於任何一個群體。曾經，我去拜訪了一位命帶天職的朋友，他認真的跟我說，我必須開始找尋自己的信仰，這樣心才會有方向，不會迷失。那時候，我沒有搞懂信仰與宗教的差異，又在原地打轉了好一陣子。
敬畏神明是一回事，向神明乞求是另一回事。當妳沒有把自己準備好時，神明給妳再多的資源，妳也握不住、無法使用。畢竟，誰會相信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呢？花了好一些時間才理解，一昧得向外找尋、索取是無法建立信仰，只有往自己內心走、理解自己，才是解答。從內心養成安定，那種力量不容小覷。之前學過ＯＨ卡，老師說過：「人的一生只有不到十成是命運。其他九成多的事情，都能夠倚靠自己做出選擇與判斷。只要我們學會讓自己的心，靜下來。」
（更正：後來想起，老師說的是 把腦袋靜下來，聆聽心的聲音。）
參拜後的幾天，在某一個早晨，我和主廚終於生出了小米粩。最感謝的絕對不是土地公，一定是主廚和同事們偶爾一句的小鼓勵還有協助。以及，在那時因為感情問題、每天跟爛泥一樣，徹夜哭完、隔天依舊早起進廚房，繼續面對小米粩惡魔（我當時給它的暱稱）沒有放棄的自己。
隨著時間的推演，同事換了一批，菜單也換了幾次，餐廳終於過了週年慶。小米粩現在仍在菜單上，也快要滿週歲了！後來因著工作分配，終於將小米粩的製程交接給另一位夥伴。起初我滿是不安與擔心，但隨著優秀的夥伴在一次又一次的製作過程中，發現了更多可以調整的變因與優化流程的方法，並且依舊做出一條又一條美麗、可口的小米粩後，我便放下顧慮。那種菜色也「長大」的感覺，十分有趣。也因著交接小米粩，我才真正開始學習如何給予夥伴信任與肯定，而不是一昧的協助與指導。
跟著主廚與現在這群夥伴一起工作的日子，每天都有新的收穫與體悟。如果，有一天能見到神，我想謝謝祂，讓我在生命裡遇上大家。過去兩週多台北疫情嚴俊，精緻餐飲受到的衝擊不亞於任何其他餐飲系統。工作和生活從來不是平衡，而是融合。決定成為廚師的那一刻，有了這樣的覺悟。兩週多待在中和小小的雅房裡無法工作，難免有些沮喪，遂決定寫些什麼。紀錄、回顧與反思，也是一種工作。
是說，小米粩生出來之後，也沒有忘記回土地公廟答謝，帶了一小盒當供品。那時也向土地公辭別，告知自己往後不會再過來，要努力靠自己。香過了三分之一，擲筊準備收供品，以往總是順順的聖筊，那天卻是好幾個沒筊，等了多久都一樣。忽然，靈機一動，
「請問土地公是想要分給其他神明一起享用嗎？」
聖筊。
「那信女明天來收，好嗎？」
聖筊。
後來我都跟新進同事說，我們餐廳的小米粩是土地公認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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